燃烧荒原


少年自负凌云笔,到而今,春华落尽,满怀萧瑟。
2028夏季倒计时。

【汞苍】Goodbye

*一个关于告别的故事。也许OOC。

*一些话,放到最后了。

 

 

 

1° 

水银灯直到下午两点多才醒来。窗外昏昏沉沉,分辨不出到底已经是什么时候了。她闭着眼睛在床边的桌子上摸索着,把那一角上零零碎碎的东西扫了一地,顺便打碎了一个空啤酒瓶。

物体被摔碎的声响总算把灵台震得清明,猛地一睁眼却发现正在找寻的手表被碰到了地上。表盘上一道道的裂纹里卡着土灰,指针却还在顽强地走着,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,搅得人心烦意乱。

水银灯眯着眼睛,动作缓慢地下床去捡,手上被玻璃片划出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口子,血珠直往外涌。

“见鬼。”

如果苍星石在还在的话,大抵又免不了要因乱糟糟的生活习惯被说上一番。她腹诽着,却因着不断袭来的头昏脑涨而再次放弃了收拾,只往那乱糟糟的棉织物中一滚,任凭手上的伤口结痂后又裂开,流出的鲜血沾的到处都是。

时间已是没有意义,她早就记不得今天是几号了,只觉得苍星石好像是昨天才离开的。饥饿感占据了整个身体,和着钟表咔哒咔哒的声响,让人无法入睡。偶尔还能听见飞机飞过的声音,夹杂着爆炸的声响,谩骂,哀嚎。

糟糕透了。

她叹了口气,又翻了个身。带着隐约的怒气动作的幅度大了些,伤口牵动的疼痛让她几乎再不敢多动。然后几乎认命般地任由自己半清醒半昏沉地望着灰蒙蒙的天。

“再怎么糟糕也比死了好。”

 

苍星石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,镇上还没有高高的烟囱。冬季的雪还未化完,脏兮兮地蜷缩在街角。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,路灯却已经被点上了,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温暖的光亮。

沿街还有贩卖货物的商人,手中的推车上堆起的商品和那些低矮的房屋,一同浸在泛着暖意的霞光里。一切都安详舒适极了,布置整洁干净的房屋,咸淡合适的热汤,仿佛外头纷纷扰扰的事物都不会对这里产生丝毫的干扰。管他有什么革命,什么改革,什么像初春的山胡桃芽那样刚刚冒出思想,通通与这里无关了。

再好不过了。她想。春天才刚刚开始。一切都可以重头来。

不久前她还呆在阴暗的室内,只有微弱的蜡烛的光亮可以照亮纸上蔓延出的单词。偶尔外头会有一片喧闹,人们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节,然后逐渐远去。只有极少数时候她能听到钥匙插进那老旧的锁孔里的声音,抬起头就能看到真红和翠星石带着明明白白的疲惫的脸。尽管如此翠星石还是小心地把门关上,然后上锁。如果把时间再往前推两年,她或许还能听到翠星石用力关门发出的“砰”的一声。然而连那也消失了,随着那看起来不堪一击的即将倒塌的脆弱的制度,带着力气耗尽棱角磨完的疲惫。

“雪华绮晶还没有回来?”

“谁知道呢。”真红把厚重的外套脱下,挂到西面的墙上仅有的一个钩子上,“兴许是死了。”

忽然间都沉默了,谁也没有再说话。真红把被子抖开,然后听到蜷缩起来背对着她们的翠星石说:“也许我们应该学学那个小不点莓,到荒僻的地方躲一阵。”言语里还暗含着“连她也走了这么长时间真有点想她了”的意味,苍星石是听的出来的。真红也不去点破。

“发生什么了?”苍星石抬头看真红,却见她在对视的那一瞬把目光侧向了一边。

“火车站。”她只简短地说了这三个字就不再说下去了,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。

也许是又有人因踩踏死去了,也许是士兵开了枪。苍星石懒得揣度。

然而确实是厌倦了。每日的嘈杂和叫嚷,那激动地汹涌着的冰冷浪潮本就同她无关。于是现在她站在这里了。这里可以看到地平线,也没有无休止的叫嚷。

她看了一眼天色。尽管不知道那浪潮会在哪一日从天边翻卷而来。

 

水银灯是一个艺术家。也许可以这么形容——然而这一点苍星石确实很多年以后才意识到的。

尽管她不会画画,不会雕塑,对音乐也一窍不通,比如调收音机的电台时极为随机,不管是审美糟糕的还是情趣高雅的。反正她也不会去听,所以都无所谓。

苍星石并不认为仅仅绘画雕塑或是别的什么技能,就可以使一个人突破“普通人”这一界限,一跃而成为所谓的“艺术家”。说到底,她也从不认为那些故弄玄虚的,大声的,嘈杂的,应该被冠以这样的称谓。

比起艺术家,“极端虚无主义者”这个称谓也许更为合适。苍星石忘了是从哪里看到这个词的,也许是报纸,书刊,也许是嘈杂的广播,也许仅仅是一个路人擦肩而过时恰好的随口一说,刚好是能听到的音量。

苍星石记得后面还有一个词的,却偏偏忘记了内容,好像连同第一次见到水银灯的境况那样,翻飞着褪去了色彩。

那天的背景音是单调的鸟鸣,混合着小贩叫卖的声音——如今想来,也是越发稀少的东西了。水银灯坐在长椅的那一端发呆,苍星石坐在长椅的这一端画画。

阳光好得出奇,空气中又似乎还虚浮着冬季的粒子,漂泊着不知往何处去,偶尔撞上了树上的鸟,便一下爆响,那炸裂的声音是一声清脆的鸟鸣。更多的粒子是在阳光下缓慢融化,像是在蜕皮。等蜕去了表面,里头的就是春天。

“你去过南方吧。”

她听到旁边的人这样问了,于是下意识地“啊”了一声,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,“我就是从比这里南面的地方的来的。严格来说,也许不算南方。”

“在这个地方以南的地方,统称为‘南方’——这就是那个词的由来哦。”

水银灯的语调懒洋洋的,然而听起来却一本正经极了。

苍星石停下了笔,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我祖母告诉我的。”

这么说完她便狡黠地笑了。那样的笑容让苍星石莫名想起了南方,想起了冬季的粒子尽数融化的光景。

后来苍星石问水银灯怎么知道自己去过南方的,水银灯说,你虽然是在写生,但是画的和我看到的风景不一样啊。

她想了想,补充了一句,也许那就是南方吧。

 

后来她们时常在那个公园见面。水银灯有时候会带上点心,然后苍星石放下笔和她一起喝上一杯下午茶。大多数时候苍星石只看到水银灯在发呆,好像什么事也不做的消磨时间。这样倒也正好,如果对方性格聒噪吵吵嚷嚷,她反而唯恐避之不及。

然而还有一个事实是,直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后,苍星石依旧不知道水银灯靠做什么为生。她似乎一直就是这样安静地坐着的,年岁就这样一天天地流淌过去,安静而无害。

“下午有空么?去湖那边的咖啡馆喝杯茶吧。”

也许是好奇心的驱使,苍星石发出了这样的邀请。

见水银灯犹疑着,她便补上一句:“我请客。”

对面顿了几秒,见她没有反悔的意思,于是欣然同意。

湖边的咖啡馆有露天的座位,那儿向来是这个偏僻的北方小镇上自诩上流社会人的常去处。幸而如今不是所有人每日的口袋都是充裕的,在工作日大多数时候只坐了那么几桌,刚刚好互不干扰。

“等很久了吗?”水银灯拉开苍星石对面的椅子。

“并没有。恰好刚到罢了。”

她们点了两杯最便宜的咖啡。苍星石不得不承认那味道实在是糟糕极了,以至她只喝了一口,剩余时间便一直用那铁质的小勺子把杯子里的液体搅来搅去,勺子和瓷质的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,反倒是怪好听的。

也不知水银灯是怎么才能面色如常地一口一口喝下去的。

“你是艺术家吗?”在苍星石在难喝的咖啡和浪费掉的钱之间做思想斗争时,出人意料地,水银灯先开口了。

“不,那样的称谓实在是高攀不起。”苍星石自嘲地笑了笑,然后默默放弃了强迫自己去喝咖啡,“我靠写点东西来为生。”

“那些拿着笔杆子写些慷慨激昂的东西发表在报纸上的人,如今倒是很常见啊。”

“我和他们不一样,所以才过的这么拮据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水银灯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,淡淡地说了一句。苍星石忍不住看向她。“要不然也不会从旋涡的中心到这种地方来躲清静啊。”

“嗯……我倒是很好奇,你呢?你是做什么的?”

“我吗?和你差不了多少……也许差了很多。”水银灯这样说完,似乎自己也觉得矛盾了,皱了皱眉后补充:“我听别人讲故事,然后自己讲故事。不过没什么人听就是了。”

“……情报员?”这个词在脑海里一闪而过,苍星石不自觉地喃喃着脱口而出。这样的音量,水银灯似乎没有听清。

“嗯?”

也是,在这样的荒僻之地,着实没有什么可打听的吧。也许仅是同自己一样不愿透露过多罢了。苍星石就这样否定了,把那三个字重重地划去。

“没什么。”

一语成谶。

后来她们散步,约会,看电影,甚至露营。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。

每个月头两天水银灯都会消失两天。苍星石听她说是要去镇上的邮局,顺带收发电报。然而确切的是做了什么,苍星石直到很多年以后都一无所知。

而对于这些,水银灯的记忆有些模糊,恍如是上一世的事情。

外面纷扰的尘烟终究朝着这里而来了。

 

苍星石是两天前离开的。那天她穿着咖啡色的呢子大衣,极薄的绒线衣和西装裤,脚上是一双旧皮靴,脖子上围了一条看起来并不厚实的围巾,栗色的头发上有一顶装饰有绒线织成的花朵的灰色贝雷帽——一看便知道是早已用旧的东西了。

那件呢子大衣也是早已穿旧了的,看起来却很干净——如果忽略掉下摆上大块的颜料和墨水的话。苍星石曾经说要不是这些污垢洗不掉,只能以极低的价钱卖出,自己早就把这件大衣拿去换别的东西了。

“你疯了吗,冬天还没有过去,你会被冻得半死。”只这么说了一半,水银灯便闭上了嘴。苍星石需要钱,在这里的每个人都需要钱,甚至连她自己的口袋里也空空如也了。

或许再过些时间,等天气稍微暖和一点了——也许是几摄氏度,只要再高一点点——把外套拿去换些别的东西也是不错的选择。水银灯这么想着,不自觉得用手指捏了捏大衣的下摆。管他明年这时候会怎样,苟且而痛苦地活着,或者早已化作尘土也说不定。

水银灯记得第一次见到苍星石的时候她就穿着这件大衣,这几年间都再没看到她添置过什么新的衣服,反倒是一件一件地变卖了。那时候这里要嘈杂热闹的多,而不像如今有着送葬一般的悲戚。

那时苍星石站在对面的月台上,远处不时传来列车驶过的声响,夹杂着道别声,呼喊声。耳边依稀传来站在不远处的两个男人的谈话:

“听说快要开始打仗啦?”

“天晓得。不过我确实是看到张贴出的征兵的布告啦。”

“也许过不了多久这儿就也要不太平啦。要我说,仗还是不打的好啊。”

“不打?难道要签合约吗?到时候说不定还不如打仗呢。”

“……唉。”

苍星石看到她的时候朝她微笑了一下,水银灯愣了一下,然后提了提嘴角。

她们相视而笑,就好像多年未见的老友。

然而现在这里只剩下了惶惶不可终日,时不时会从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,朝耳边翻卷来时在外围裹上了一声声低声的啜泣。水银灯忽然间觉得晕眩,满目仅有飘荡的金色雪片,恍恍惚是夕照下大雪崩的飘雪。

“怎么了?”她听见苍星石说,等了好久没有回应:“先坐一会儿吧。”

水银灯索性闭上眼睛了,车站里事无巨细的声响恍如另一场雪崩。她听到哭喊声,脑海里却浮现出了更多的麻木的面孔。

回过神来水银灯已经站在人流中对着匆匆来去的人群发了许久的呆。她想她的朋友不久之后也会像那些人一样,被塞进这些铁皮的箱子,由那些可怖的四散的蛛网像运送货物那样送往更南面的地方,然后被贮藏起来,蒙上尘埃,覆上霉点,或是被埋在早春的冻土下面。

水银灯很早之前听别人说,当这里的孩子们还在找山胡桃的嫩芽和荒原上的石楠花的时候,南方早已是春季,空气里混杂着花粉的分子,蜂蝶扇动翅膀而带起的风和植物幼苗的清芳。人们劳作吆喝谈笑,背后是冰雪早已融化的远山。

“你真的不打算离开吗?”苍星石在人群里回头看着水银灯。

“不,我不走。”水银灯迅速回答着,一边稳住身形不让自己和苍星石被人流冲得越来越远,“我不会走。但是你得活下去。”顿了两秒,她接着说:“记得代我看看那些山。不过说不定过些年我就能自己去看看啦。”末了,她微笑起来。

苍星石只是莫名觉得苦涩,她想说什么,却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。她听到自己说了再见,最后朝水银灯笑了笑,转头走上了列车。

水银灯像其他人一样目送着列车驶出视线的尽头,然后她慢慢地蹲了下来。

 

这不算是一场很短的旅行,也说不上漫长。

到达目的地的时候,苍星石听到了清脆的鸟鸣声。春日和煦的阳光代替了凝滞的寒冷与沉寂,就像车窗外疾驰而过的景物又不断被新的所代替,仿佛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冬春两季那样揭去了一层外皮。

似乎一切就像是水银灯描述的那样。苍星石的心情莫名放松下来,当卖报的孩子吆喝着走过时,她甚至想从口袋中为数不多的钱里拿出几枚硬币来买份报纸。

报纸的头版上以超大号字体印刷的几个字母,透着熟悉感。苍星石记得自己前不久还看到过——在站牌上,在……她之前所离开的地方。

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愕然。周围开始有人低声啜泣起来,或是无声地流泪,也有些人沉着脸沉默不语。

苍星石只是站在那里,想要开口说些什么,却又好像转头便忘却了。那一刻她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,什么声音也无法发出。那些吆喝,啜泣,嘀咕,咒骂,喃喃自语,一下子好像全都远去了,只剩下阳光和起伏的青翠远山。

她盯着那几个字母和那之后表示伤亡人数的数字,好像妄图要从那里看出那个人的容貌来。她机械得开合着嘴,然而却听不到一星半点的声响。她像是对那些字母说,像是对早已远离的故地说,像是对早已死去的人们,早已离去的故友说,又像是在对着自己说。

她模糊地看到水银灯好像站在对面的月台上,就如她们第一次见面那样。

她朝着她微笑,而她无声地开着口:

——Goodbye.

—FIN—

 

半年前开始写的故事,断断续续写到现在,也许不太连贯。

RM从最初的连载到现在,已经有十多年时间,从最初接触RM到现在已过去六年,汞苍这对cp也爱了有五年了。然而怎么也想不到当年好像所有的脑洞都能给它的cp,到如今竟在五千字后再没有力气写下去。

昨天用了一下午,翻看了三四年前写的东西。那时文笔确实糟糕至极,然而文字里的故事性和原先的热情却是如今的我再没有的东西了。

这么说来,越写越退步也不为过。

现在想起这对cp就会想到很多往事,好的坏的,更多的都已经忘却了。然后莫名就有一种心累的感觉。题为“Goodbye”,也当做是我的告别啦。

尽管还多很多脑洞没有付诸实践,还有很多还是草稿的故事从未发出或者还未讲完,总而言之如果没有意外,今后再不会写这对cp了。

依旧还是喜欢着,依旧会默默地看着。然而已经被消磨殆尽的东西,无法再支持着我写下去。

那么就此别过吧。

感谢看到这里的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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